黄昏时分，嬷嬷把最后一根钗插进了宋芷凝满头珠华的发丝中。

“……姑娘可千万记住了，进了新郎家里要抬脚走路，莫要踩着门槛，一定要跨进去，也意味着跨过苦难，以后都一片坦途。”

宋芷凝低声应了，看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，以及刺眼的红色嫁衣。

多么讽刺，短短十天，她竟穿了两次嫁衣，嫁的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。

这张脸虽比不上自己原本的模样，却也是个清丽可人的胚子，再这么仔细打扮起来，竟也有几分闭月羞花之貌了。
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却觉得那么陌生。

“那我就替姑娘盖上盖头了。”

说罢，宋芷凝眼前一红，便什么也看不到了。

她被人拉去了前厅，昏昏欲睡地听完了宋伯爷和宋大娘子的训诫后，又被一声马蹄声和起哄声喊回了魂。

“新郎官到啦！”

随后便是不绝于耳的追捧，“哎呀宋大娘子好福气啊，得了这么一个贤婿”“以后这令爱就是侯爵夫人了，还望多多照顾”之类的闲话，听得宋芷凝是晕头转向，甚至有点想吐。

按规矩，接下来她该是要上轿的，随后和杨济安一起去敬他父亲的茶。

因为被盖头蒙着，她又看不清路。只知道下一步流程到了，她该走了。正当她故作镇定想出门走上花轿时，一双手扶住了她。

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，她看到一双大红色的满堂鞋停在了她的身前。

宋芷凝沉着心想：想必这就是杨济安了。

纵使隔着一层红布，她也难掩对他的满腔敌意。所以她丝滑地绕到他旁边，由紫鸢扶着她上了花轿。

她感受到身边人微微怔了一下，随后又不紧不慢跟上。

“新娘子出阁啦！”

宋芷凝面无表情地坐在略有些颠簸的花轿上。

仔细想来，或许嫁到杨府也并非什么坏事。她可以先假意接近他，然后暗中培养自己的人，再搜刮一下边边角角的线索——她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天衣无缝。

只是若如此，她现在成了杨济安的新妇，想必是自己也要搭进去了。

宋芷凝心下一悬，却又转念一想：万事总有转承之机，可以先找到证据，再和离，最后来个一网打尽。

她先前听宋大娘子说，想必这杨济安也未必是真心喜欢这宋家小姐，若是有朝一日想开了要与他和离，他也未必会挽留。

宋芷凝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。

不出片刻，她便到了杨府，一路被人搀扶到了内殿，按照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
周围一派喜气洋洋的祝贺，却无人知晓盖头底下那张面若冰霜的脸。

“一拜天地！”

宋芷凝跪了下去。

听说杨济安的母亲离世的早，自从搬到京城来便已不在人世。杨侯专情，也没有再娶，于是只得独自一人辛苦抚养他长大，他也便成了侯府的独子。

所以这次的茶便只敬了杨侯一个人。

“二拜高堂！”

宋芷凝又跪了下去。

“不容易啊。”宋芷凝听着他的声音飘过来，“日后既已成婚，结为夫妻，便要同心同德，相互包涵，永结同心。”

宋芷凝虽心中不屑，但举止上还是端庄规矩着，虚心听取杨侯的话。

只不过，听着杨侯的声音，似是年纪不大。

宋芷凝这样想着，却听到礼生又喊了一句：

“夫妻对拜！”

宋芷凝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，又看见了那双满堂鞋，叹了口气，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。

脑海里却闪过的是秦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。

不要想，沈芙潇，不要去想。

“礼成——送入洞房！”

宋芷凝又被人搀扶着进了洞房，杨济安则被拉去吃酒了。

·

洞房内。

宋芷凝疲惫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，如果不是紫鸢提醒着她注意分寸，她本想直接往后一躺，胳膊一伸，庄周一梦。

她昨日忐忑的半宿没睡，今时今日见到这大红的床铺被褥，婚房挂饰，才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是要嫁人了。

嫁人这事，好像本身也没什么意思。

宋芷凝自嘲地笑笑：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她大婚时的场景，却怎么也想不到，会是现在这般模样。

宋芷凝叹了口气，转过身把大红的枕玉拿过来，勉勉强强地躺下了。

一觉睡到天昏地暗，急得紫鸢直跳脚。终于，门「吱呀」一声响了，那双满堂鞋走了进来。

宋芷凝本就睡得不死，头上又戴了这么些金玉珠钗，压得她头皮生疼，自然是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。于是她赶忙坐了起来，迷糊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。

那双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