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(1 / 2)

余震 江弱菱 1625 字 11个月前

说真的,周曼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,简直像脑子短路,她原本完全没打算画什么人物肖像。

因此当她在自家客厅支好画板,又在许袂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贴完纸后,罕见地感到些许尴尬和无措,虽然并不形于色。

她低着头,干净的画笔在水桶中涮了又涮,最终不耐烦地一丢。

“你先让我画几张速写找找感觉吧。”

周曼侬回到自己的房间,又削了几支笔拖延时间,实在拖不下去,才抱着速写本出来。

出来的时候,只见许袂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,脊背略弓,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,低头专注地在辨析上面的英文。

转头看见她,他立即将药瓶放下,“不好意思。”

就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可告人,周曼侬没说什么,在他身旁长沙发的边缘坐下。

“我能问问,这是什么吗?”

“升白片,就是白细胞,我妈以前化疗吃的。”

身边的人陷入沉默,周曼侬倒是想开了,来都来了,物尽其用吧。

她把速写本翻出新的一页,随手掸了掸纸面,“手伸出来。”

许袂微怔,“什么?”

“手。”她说,“我要画你的手。”

“……左手还是右手?”

“随便。”她莫名焦躁,“先右手好了。”

许袂将右手伸出来,他的手很好看,可以去做专业手模的程度,周曼侬早就注意到了。

十指瘦长,骨骼分明,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,冷白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。

她抿了抿唇,低头开始作画。

室内只剩下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。

直到雨滴有规律地敲打着玻璃,汇成细细的涓流。

没有什么比在临近黄昏时下雨更缠绵的了,雨声急一阵缓一阵,淹没了人声和噪音。室内光线昏暗下来,或许应该起身去开灯,不知怎么却有些舍不得,此刻迷离暧昧的氛围。

周曼侬的思绪很难不漂浮,她想到一个多月前在琅里,他们去爬山,也是忽降暴雨,她正在画着的这只手,牵着她去寻找山中避世的小木屋。

那个时候也是,好像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,雨天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。

原来从那个时候,她就想画他的手了,以至于她其实非常熟悉,无需再费力观察,他的特征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在笔下流出来。

学美术的人看到有灵感的画面,无时无刻会想到画下来,周曼侬发觉关于许袂,她记得的其实很多,不只是手。

她记得水滴从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落下,单薄的白衬衣被雨打湿贴在身,勾勒出少年宽阔瘦削的背影。她用目光逐寸描绘过他的骨骼,白皙颀长的后颈处有一粒红痣,半透衣料内撑起的男性肩胛骨形状……

她想画他很久了。

那样的闪念曾无数次地出现,又无数次因为太过荒谬被忽略。

然而直到雨停天暗,她也只是画了他的手,十来张纯粹只是手的特写。

反正许袂很好忽悠,“你们美术生的练习真奇怪。”

周曼侬忽然有种不敢细看这些画的感觉,“走吧,下楼吃点东西,我请你。”

正是饭点,他们到对面随便找了一家店,许袂要了一份简餐,周曼侬要了一份锡纸花甲粉,许袂看着她重重挖了一勺辣进碗里。

“以为你不爱吃辣。”他仿若无意地说。

“只是吃关东煮不喜欢辣。”周曼侬说完自己也愣了,怎么她就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
她吃着,又到前台要了一罐冰啤酒来配。许袂掀起眼看她,她本来眼睫就浓,自带眼线一般,吃辣又吃得嘴唇红红,让人忍不住视线停留。

“明天,我还要过来吗?”

周曼侬筷子一顿,上目线挑起看他,这样一来显得更媚了。

许袂目光闪烁,“你不是说要画一张人物肖像?今天只是画了手。”

周曼侬嘴角微微翘起,“那你明天有空吗?”

“有空。”

“那麻烦你了,明天下午两点过来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将走的时候,周曼侬借店里的卫生间洗了手,洗完出来,许袂已经站在店外檐前等她,拿着手机好像在和人讲电话。

她掀开塑料帘子走出去,听见他低沉和缓的声音:“那我放寒假再回去,你记得每天吃药。”

这嘱咐似的口吻,有成年人的风度,周曼侬反应了一瞬,便知电话另一头是他奶奶。

许袂立即察觉到她出来,不经意睄了她一眼,也没避讳,仍是站在原地继续通话。

周曼侬站在一旁,听他十分老成地叮嘱着奶奶注意身体,有事去看医生,吃饭多做两个菜,过日子不要太省云云,心情有那么一丝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