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晚上，岑霜照例携着美酒点心而来。伯姬只穿着一件素色的纱衣，坐在风口上看着月亮发呆。快到十五，明月逐渐圆满，显得分外皎洁。

如冰如玉，清冷孤傲，这样的令仪与白日里所见的叽叽喳喳，单纯无邪判若两人。岑霜自忖颇有几分识人之能，却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。

师父传讯给她，中原有事，暂无法抽身。务必保护好令仪安全，也防着她多生事端。岑霜忙于他事，想了想也只有将她困在府中一个办法。所幸她还算乖顺，每日里也就是读书，弈棋，偶尔讨要些美酒佳肴，似乎很习惯于这样的生活。想必师父多虑，她不过是机灵的小姑娘罢了。

“令仪姑娘，听师父说你最喜欢饮这种桂花酒，我这里刚好藏着一些，你尝尝看，与师父酿的相比如何？”岑霜走上前去，带着笑意。

伯姬转眸莞尔，目露惊喜之色：“姊姊真是细心，最近确实想饮桂花酒了。抱琴携酒，着实是潇洒风流之事。可是我方才已经饮过一些了，再饮就该醉了。”

屋里确实有淡淡的酒香，她这样说，自己也不好说酒的事儿。

“我那里倒是有一把好琴，叫‘绿绮’，是师父送的，明日让桑若给你拿过来。”岑霜牵过伯姬的手，一副温柔慈爱的模样。伯姬缩了缩，显然并不习惯于这样的亲密。其实她和岑霜并不熟识，在山里时也不过是点头的交情而已。她知道，岑霜的殷勤不过是看着江慕昭的面子，然而她又能算作是江慕昭的什么人呢？

“姊姊不用拿了，那样好的琴给我也不过是暴殄天物。先生说我弹琴难听的很，我也不大喜欢弹。”伯姬面上笑着，貌甚诚挚，却明显带着心事。

窗外的月那样明亮，清风送来阵阵芙蕖的清香。过往大多数这样的夜里，他都会踏着月色携酒而来，偶尔抚琴，偶尔闲谈，看她困倦了才离开。她或许已经习惯了依赖，却再也不想去依赖了。

岑霜见状，坐了一会儿就选择离开，临走时笑道：“近来外面不大太平，姑娘若是想出去玩，等师父到了再说吧。我忙于事务，若不能保证姑娘的安全，着实无法向师父交代。”

伯姬将她送出们，应允地十分乖巧：“姊姊放心，我晓得的。只是书又看完了，明日让桑若给我换些新的吧。”

岑霜走了几步，回头看了看，梧桐树下立着的姑娘仿若风中初绽的梨花，莹洁美丽，楚楚动人。她向着自己离开的方向躬身行礼，俨然公侯之家教养的淑女贵媛。难怪师父如此偏爱她！

伯姬脸上的笑容随着岑霜的渐去渐远而逐渐消弭，她弯了弯脑袋，嘲讽的笑了一下。江慕昭说得对，什么心机谋算，捭阖纵横都不若与人交往来得困难。短短几句交谈，让她头疼的很。所幸岑霜为华国之事所困，来不及拆穿她故作出的单纯懵懂。

华国的事情确实棘手，岑霜去信给师父，却迟迟得不到钟离子的正面回复。她知道师父有些恼怒于自己的自作主张，但并不认同时机尚未成熟的论断。如今华国国君昏聩，政事多依仗于自己的丈夫公子伯禹，官员将军也多出自于相门。当年若非老华王偏心，将君位传给了幼子，伯禹即位名正言顺。

岑霜满腹心事，不知不觉回到了寝居之所。只见伯禹站在院中逗弄着新养的猫，见她回来，笑着走了过来，用帕子拭了拭她的额角：“你最是怕热，还非要出去，你看着一头的汗。热水我让侍婢们换好了，快去洗沐，解解乏。”他相貌算不上英俊，更无法与师父相比，但这个人有着最温和的脾气和最包容的爱。无论她做什么，他都会站在自己身后，默默地支持。即使是如今这个失败了就会万劫不复的计划，他见她坚持，便决定忘却生死，陪她一起。

这样的他，早已不再是她岑霜处心积虑接近的目标，也不是她以为的今生会毫不在意的丈夫。

“又去看令仪姑娘了么？”伯禹顺手牵过岑霜，一边往屋子里走，一边侧首问道。

岑霜点头，笑：“师父在意她，我也不好冷落。更何况，此事若没有师父相助，我心里总是没有底。”

“钟离子会来么？”室内烛火通明，可伯禹却眉头紧锁，忧心忡忡。

岑霜摆手，示意所有人退下，唇角带着一抹冰冷的笑容：“自然，谁让令仪在这里呢？他不在意我这个徒弟，也总会顾念着令仪的安危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伯禹忽然抬起头，眸子里闪着震惊，“令仪姑娘是你引来的？”

岑霜并不否认，只看着丈夫的眼睛，温柔如水：“我不过是让渊也说了几句华国的情况，她能这么快来，确实出乎我的预料。公子，我只盼着你平安无虞，就算师父生气将我逐出师门，我也不后悔。”

伯禹叹气，伸臂将她揽入怀中：“你知道的，我不在意那个位置，没有必要冒险。我只盼着能和你长长久久的，我们将来生许多孩子，看着他们平安长大，多好！”

可是，已经迟了啊，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当年的相遇，本来就是一场骗局，如果你不是华国的公子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