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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有游女 蕉客追鹿 1259 字 11个月前

四周的山头都积着皑皑白雪,唯有山谷这一处气候独特。花木扶疏,鸟鸣嘤嘤,仿佛岁月流转间,已然忘了季节的更替。山谷最宽之处,有河流潺潺流淌,粼粼波光微荡,一直绵延向远方,旁边种植着各种珍稀花药草植,芃芃然,萋萋焉,有数人穿着素衣穿梭其中,趁着晨光初绽,采摘着犹带着露珠,花未开全的蓷草。

“蓷草之花,开于初夏,却不想师父竟能扭转造化,着实神奇。”有一青衣男子看着忙碌的人们,慨叹道。

他生得清隽秀雅,气度不凡,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。旁边一个满脸髭须,高大豪迈的壮汉频频点头,两个人在一处站着,十分不协调的样子,然而他们却都是钟离子的弟子。

钟离子有些怪癖,收徒不看相貌年纪,也不看身份地位,甚至连男女老幼都不论,这些年来也只陆陆续续收了四个徒儿,竟是风格迥异。思量起来也不知标准为何,或许只是合乎眼缘罢了。他平日里根据徒弟的性子,随意指导一些兵法、医理、占卜等杂学,大多情况下是散养状态,不甚严苛,任其自由发展。

身姿秀颀的青衣男子叫韩秋木,据说身份是韩国武安君的后人。前些年怀止师兄出了意外,音讯全无,大家便默认沉稳温和的他为师兄。四人中,犹以他最为刻苦上进,师父不约束,他也时常会陪侍在师父身边,处处留心,事事观察,倒也学得许多本事。

而那个相貌粗犷的壮汉年纪最大,却因为进山最晚,只能委委屈屈的做了小师弟。但是他性子旷达,并不以此为忤,反而表现出与外在十分不相称的恭敬谦虚。他本来就是随国的奴隶,并无姓氏,以前因为是工户出身,家中排行第六,便被人称作工六。钟离子邂逅他时,正是他被倒塌的城垣砸伤奄奄一息之际,救了两日才勉强从大司命手中夺回了他的性命。在他进山后,钟离子为其改名为“陆离”。他不识字也没读过诗书,却清楚的记得师父说的那两句:“灵衣兮被被,玉佩兮陆离”。那时师父容色温柔,低眉垂目:“既然是大司命之功,那你便以此为名吧,陆离者,长也,望你此生福泽绵长。”

都说师父性子疏冷,不甚与人亲近,但是在陆离心里却是个极温柔和善的存在。他虽寡言少语,却少有苛责他人之时,也从没有傲气凌人之态。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大约说得就是师父这样的君子。人人都道世外高人当舒散闲逸,可是他却十年如一日的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,卯正起身,酉正休息,饮食、练剑、读书、抚琴,采药,煮茶一切就有章法,就连脾气也控制的极好,从不见他情绪外露。

当然这一切都会因为一个人而尽数打破。

陆离第一次见到师父发火,便是刚进山的一个月后。面目白皙秀雅的师父看着跪在地上的妙龄少女,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一会儿涨红,一会儿铁青,十分精彩。然而那个美貌的让他一度不敢窥视的女子却只是倔强地仰着头,丝毫不肯认输的样子。两人俱不说话,却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,让他站在外面不知是进是退。

怀揣着好奇,他向里望去。师父站在女子身前,俯下身子,冷声问:“当真不学?”

那女子想了想,摇头,道:“琴音不能让我静下心来,所以学了也是毫无意义。”

“弈棋也不学……”

“不学!”她回答的绝然。

陆离从没见过那样傲气的女子,人人都盼着师父可以指点一二,然而她有幸得其教导,却似乎并不珍惜。

只见她面色不改,直视着师父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先生当知我想学什么!”说这句话时,她的脸上带着倔强的神色,本就冷艳的五官,此时仿佛灼灼的火光,迫的人不敢逼视。

“你也当知我不会教你那些。胜败兴亡皆有定数,若你只执着于过往,如何能过好这一生。”钟离子蹙了蹙眉,隐忍着怒气。

“先生心中便没有执念么,若非如此,如何人在山中,却心不在此。”此言一出,就连陆离都惊呆了,他不敢想师父会生多大的气,即将到来的又是怎样的雷霆之怒。师父在若阿山中便是如神祗一般的存在,这里的人都尊敬他,仰慕他,从无人敢轻慢,更何况这样的顶撞。

空气一时极安静,钟离子不发一言,只是眸色深深,沉郁地盯着女子。他的眸子生得极为清秀,甚至有些精致女气,然而这一眼却是凌厉的,让人不寒而栗。女子却迎上了他的眸子,不卑不亢,不惧不恐,甚至还挑着眉梢,带着妩媚的挑衅。

师父怒极反笑,无奈的摇了摇头,额上的青筋慢慢退散,隐在了眼角的一抹哀伤之中。“令仪,就算没有唐国和宋国,晏国还是会被灭。一个百乘之国,内无贤臣辅助,外无精兵护卫,身处苦寒之地,农桑不行,人口凋零,如何能长久存在。你如此聪慧,为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?”

女子见他如此说,也不再争锋而对,垂了眸子,却也没有再说什么。

原来她叫令仪,如此宜室宜家的好名字,那样一副精妙无双的样貌,偏偏是这样一个倔强的性子。